這次因為待產,過年不需要回新竹婆家,直接在台北自己家裡放鬆懶散地準備過年。
說是準備過年,其實也只是把家裡整理乾淨,簡單貼個春聯便算完,最讓人期待的還是「台北過年」這回事。從小就跟著爹娘回南部過年,我的年總是在人擠人以及不絕於耳的鞭炮聲中度過,從沒見過年節的台北空城。婚前二十多年的公主時期,過年的意義就是睡到飽、吃到飽、跟難得團聚的堂表兄弟姊妹黏在一起,玩一些小孩子玩的遊戲。結婚三年,兩年的新竹婆家過年,寫過很多次的不開心與不適應,畢竟所受過的社會學思考訓練,讓我怎麼都沒辦法說服自己,在婆家過年作為唯一選擇,是謂公平。
記得第一年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鮮與壓抑的,第二年因為老媽一句:「希望以後你們姊妹可以輪流回來陪我們吃年夜飯。」我從除夕便和室友不斷鬧脾氣,他就是無法提出一個有效說服我的說法:「為什麼年夜飯只能在新竹吃,不能每年輪流回去陪我爹娘吃,或分開吃?」記得最後他用了一句話說服我,也是我花了很大力氣印在自己腦海裡反芻的話:「回南部我隨時可以帶你回去,跟妳爸媽吃飯又不急在這一兩天,妳為什麼老是要鑽牛角尖?」
好吧,容易鑽牛角尖一直是我性格上的弱點,因此我把這句話吃了下來放在心底,時時刻刻反覆說服自己,沒什麼急於一時的,沒什麼是朝朝暮暮。
於是 2015 年,懷上小包子,擔心著生產後暫時無法隨心所欲回南部探親,十二月趁著喝喜酒的時機,用很趕很趕的行程來回嘉義台南,把能見上的相熟親戚先見上一輪,那時候很心疼開車送我南奔北跑的室友,也默默開始認同:或許吧,不急於那一兩天,不急於年節,我總是還可以擁抱原本所擁有的。
這個認知直到昨天的年夜飯,婆婆一段讓我稍生心疼的 LINE 對話,才又起波瀾:「今年少了你們倆覺得好空虛哦,算起來少了三分之一呢!明年就會多一口小包子了!」
難得在台北過除夕,昨天的我非常開心,悠哉做了整天家事,終於出門散步時還扳著手指對室友說:「第一次在台北過年、第一次兩個人過年、睡到很晚的除夕、不用拜拜的除夕、第一次在自己家吃年夜飯、第一次結婚後可以跟爹娘吃年夜飯…」
是的,我家那雙一向隨心所欲的爹娘,小年夜趕回震後的台南高雄匆匆探視親友以及除夕祭祖後,竟然要一路開車衝回來跟大女兒吃年夜飯,還是來我家吃女兒亂做的料理。
於是因為小包子和室友的疼愛順從,我擁有了一餐毫無芥蒂也非常自由的團圓年夜飯,開心拍下五雙碗筷和滿桌中西合璧菜色的照片,卻看到婆婆的 LINE(新竹很早很早就用晚餐了),我轉頭對室友說:「哎唷,我不敢貼照片了。」畢竟婆婆心情一定會受影響,那麼就當作我們真的是兩人吃燭光晚餐吧!
然而,這個小插曲,終究是在心裡發酵了。看到學姐貼了一篇,這些年被結婚的女朋友們轉發到我幾乎都要看膩的文章〈新嫁娘的第一個年夜飯〉,我突然不顧室友感受的衝過去跟他說:「我一直很想還你一句話,關於年夜飯,雖然這次是不得不為的權宜之計,但你難道不能也跟媽媽說『何必急於這一兩天?』」
我猜他一定又被老婆無法控制的邏輯和情緒刺傷了,但過年,很可能就是我永遠無法克服的一道婚姻門檻。光想著肚子裡的小包子,就越來越覺得,要帶著長孫在過年落跑,應該是難度比天高。懷孕的這段日子裡,我甚至說,孫子要生下來了,以後過年可以讓你帶小包子回去,我跟爹娘回南部吃年夜飯行吧?那時候他只是笑著看我,一臉「妳明知道不可能」。為什麼不可能呢?因為號稱長輩們要看到小家庭的全體成員才會覺得完整、開心。
似乎充滿了邏輯破洞與似是而非說法的漢人習俗。
我找不到突破點也沒辦法從心底真正接受。在對話裡,我一直避免用「嫁給你」這個說法,我們是很對等的「結婚」,而不是傾斜的「嫁娶」。即使每年的過年可能依然得困坐愁城,眼巴巴盼著初二奔向可以自由主宰的時間,或許還是會不斷企盼改變。
寫到這裡忽然想到,親愛的小包子,往後的年裡面,會不會因為可愛的你,媽咪的過年行程都被決定啦?我又要擔心你的心智發展可能被一些開玩笑的假設性問句影響,又要擔心自己的時間和自由因為大家都想見到你而被瓜分…看來年節裡,身負傳統期待的媳婦,還是不會太好過呢。
所以你到現在還不出來,大約是想送給媽咪貼心又可愛的新年禮物哦?
或是說,你媽咪又在鑽牛角尖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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