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上,一般的通勤路上,捷運裡,我一如往常的打開手機,點開 Facebook app, 毫無防備的,看見幾個高中同學正在跟某人告別的話語。訊息從指尖開始傳遞,我希望是一場誤會,於是慢慢的,緩緩的,在搜尋欄輸入你的名字,到了你的 wall 瀏覽。

一字排開的 R.I.P.

往下看,幾個留言的名字都很熟悉,終於看到有人對觀眾寫下了:「你昨夜凌晨已經離世」的訊息。

訊息從指尖,開始傳遞到手腕,我想著想著,有點呆滯,撥通了寧的電話;她一接起來,彷彿接通了身上的開關,訊息傳遞到大腦。我嘗試想告訴她發生什麼事情,卻突然渾身顫抖,倚著捷運車廂發不出半點字符。

這一切好像假的。

昨天下午,在與友人的愉快下午茶間,我在 Fb 上看到你車禍的消息-是的,這時代,什麼都是靠 Fb。朋友說,你昨天在中和區環河西路出了車禍,正貼文請大家協尋肇事逃逸者,而你的腦部內出血,搶救後昏迷指數 3, 還在雙和醫院的加護病房觀察。

昏迷指數 3。

我曾經對這些指數沒什麼概念,直到友人的父親,車禍後昏迷指數 3, 再也沒有醒過來之後。

而你,年輕力壯,應該只是暫時昏迷,需要一陣子靜養。我們很久不見,貿然前往醫院探視或許不好,這幾天,再和好友約著一起去探望你;眼下,只希望你能早些醒來,希望你能快點平安。

我渾然不覺,自己正在重複高二那年的逃避和天真,而生命又再次用喜怒無常的表情告訴我,愛不及時,錯過後,機會將再也沒有。

來說說我和你的故事。

高中加入國樂社,只因為國小時吹過一段時間的笛子,國小時的老師是輔大的學生,課餘兼任社區活動中心的橫笛老師;我覺得中國橫笛挺有趣,因為那時常看到的節目〈每日一字〉的背景音樂是《陽明春曉》,為了想吹奏那首歌,我學了橫笛,而那首歌,也是我總在社團裡央求你吹奏一段的曲子。

你吹奏的曲調,總是那麼悅耳好聽;笛部的學姐總是誇讚你,說我和廷要趕上你,得花很大很大的力氣。你有音樂班的深厚底蘊,笛部老師請假時,你便直接兼任我們的指導老師,在社辦後的小房間裡,一點也不溫柔的指導我們,而我們愚鈍的舌頭,只能盡力吹出你所要求的音色-雖然你覺得我一直要求你示範真的好吵,但你不太拒絕我,也總是滿足我們想聽到專業演奏水準的欲望。

我連笛膜這種小東西,都覺得你貼出來的音色,特別溫潤好聽。

「自己學著貼啦!」你貼煩了總是會無奈的大吼,實在沒一點音樂才子的形象,但卻是社團裡最鮮活的景象-社長大人又大叫了,上永又在吼叫了。

你有什麼不會的樂器呢?

笛子從大笛、曲笛、梆笛到小笛,統統吹得有聲有色;後來發現,連中笙、高笙這種奇妙的樂器你也懂得不少,鋼琴、二胡和揚琴,也是自己學著學著,就似模似樣。更別說像簫、海螺這種,我拼盡氣力,吐氣吐得頭暈眼花,卻依然發不出半點聲音的高難度樂器了。從此,33 屆要走的每一首曲子,因為有你這個超級作弊機,幾乎可以滿足所有的樂器。

社長大人,我很懷念團練的時候。

不只一次懷念了,為了比賽練習、為了社慶練習,為了很多很多原因練習,國樂社團練,是還沒走向自由的高中小女生,假日可以掙脫爸媽的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,即使練習到好累好累,把《豐年祭》吹到不想再吹,卻也總是可以被整個樂團的合奏感動。

穿著訂作的衣裙去比賽,我們的演出連自己都被震撼-我們總是有名次,前或者中,板國,終於在成北的天下裡,露出一點崢嶸;也終於在管樂專美的學校裡,被大家注意。

社團成了高中生活最大的寄託,午休總待在社辦,和大家三三兩兩聚會閒談,多麼美好的一段時光,酸甜苦辣,哭笑都能找到伴的大家。

快樂的日子到了大學時,依舊努力延續,你毫無爭議的接下社團指導老師的棒子,國樂社在你的帶領下,欣欣向榮。當然也不能忘記大家搭火車出遊時,我們佔據了一節區間車車廂玩國王遊戲,你一點也不害羞的扮演鋼管,給…誰呢?是不是給師父跳熱舞?

我非常喜歡在聽國樂演奏時,坐在你旁邊。因為你總是會邊聽邊告訴我,這個演奏者是名家,因為她或他有怎樣的技巧,演奏出怎樣的音色,很厲害。和你聽音樂會,我學會好多怎麼聽國樂的方法,我買了好多好多的 CD。

你也借過我好多好多 CD。國樂社有你、陳,以及師父三個人,我覺得音樂離我好近、好快樂。我也非常喜愛你們合奏的《賽馬奔騰》,不用放 CD, 我就擁有了現場演奏的名曲,多麼幸運。

我記得你也是摩羯座。我們的生日,只差 11 天,大家幫社長大人你過生日時,會一併替我慶生;記得有一年,林教替我們兩個過生日,我獲得一隻哈士奇娃娃,你好像也是,可愛的填充娃娃,配上你那殺氣騰騰的臉,衝突感非常。

我今年剛滿 27 歲,所以…你剛滿 28 歲。

突然很後悔,1/1 的社慶,偷懶沒去。

如果我去了,我可以多和你碰一次面,多和你說一次話。

我更後悔,昨天知道了你車禍,沒有第一時間衝去看你;是社會讓我對於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卻步了,也是種種原因,讓我對於表達情感生疏了;更甚者,我和高二的時候一樣,以為你只是暫時累了,要睡一下,我等你好一點,再去探望你,被你嗆兩句,然後努力嗆回去。

偷懶一次可以,偷懶兩次,果然不行。

我在捷運上,被自己的情緒嚇到,突然發現,你的離開,好像,是真的。

肇事者還沒有找到,車快人少的環河路段,目前也還沒找到目擊者。你離開後,找到那個人,彌補不了什麼,至少可以釐清你的離世。

我在 Fb 上說了,從沒想過意外可以發生在自己身邊,這麼近。終於懂了,那些寫下尋找肇事者文字的人,是用什麼樣哀戚的心情。生與死的距離有很多種形式,但這兩個對立狀態,終究比鄰而居。

親愛的社長大人,外公先生,我們好久不見,我們以後再見。

你好好睡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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